诺尔不记得自己上次在父母家过夜是什么时候。
算算日子，大概是大学最后一个寒假吧？
他的房间还是大学时的模样，标准的书桌、衣柜加床的布局，被父母打理得一尘不染。诺尔个子挺高，家里特地准备了一米五的床，现在刚好能挤下他和忒斯特。
此刻，忒斯特正躺在他身边，一条胳膊搭在诺尔腰上。室内昏暗，只有窗外渗入的银白月光。
屋内只剩秒针挪动的滴答声。隔壁没有响起父亲的轻微鼾声——诺尔回家了才条件反射地想起，父亲晚上是会打鼾的。
【看来两位的冲击挺大。】忒斯特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。
岂止挺大，诺尔忍不住陷入回忆——
进门前，忒斯特提出过其他方案。
打听完地星的同性伴侣接受度，他提出了诸如“您可以在我身上使用‘回溯’，我不介意扮成忒斯蒂，亲爱的。”“我变成猫跟着，您就说这只是个玩笑。”“您也可以借口我有事不在，您先一个人回去。”“您总不会对他们使用精神魔法吧。”……之类的主意。
也许循序渐进是更好的主意，诺尔心想。
但他不能接受忒斯特一个人在外面等待他，他自己在家里上演感人重逢——诺尔仍记得忒斯特独自回溯之后，脸上微妙的情绪。
“我相信我的父母。”诺尔如此回答，“还有，我认真介绍，他们才会知道我的态度多么坚决。”
……但就算是创世神，在亲爹妈面前还是会紧张！
诺尔刚带着忒斯特进门，父母还下意识朝后看，试图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姑娘。十几秒后，两位终于回过味来，愣在当场。
诺尔原地立正，他神战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绷。
从小到大，他都是传说中的“别人家孩子”。
最好的高中，最好的大学。要不是盗星索把刚毕业的他拐走，他肯定也能去最好的公司。在此期间，别说同学摩擦、校内早恋，他连叛逆期都没有。如果A市有“父母最省心小孩排行榜”，诺尔绝对高居前三。
就这样，一家人继续着平淡如水的寻常日子。
结果乖儿子刚毕业几个月，就领回家一个外籍男人，看起来还是奔着成家去的。
许父当场吓出两个嗝，险些晕过去。许母“哎呀、哎呀”了好几声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。
“爸、妈，我回来了。”诺尔深吸一口气，郑重其事地开口。
进门的时候，他特地抓住忒斯特的手，把他的骑士往门里带了带。
许父还在呆愣状态，许母有点飘忽地应声：“坐，都坐。”
“你们俩，怎么，呃，怎么……”
两人刚坐上沙发，许母有点结巴地开口。
“我大学去实习了，在实习公司认识的。”如今的诺尔能做到面不改色地胡扯，“他确实是外籍，将来打算在A市定居。”
“这就决定定居了？”许父终于结束了漫长的雷劈状态，绷起一张脸，“他父母怎么办？”
诺尔：“他——”
忒斯特露出招牌的无害微笑，打断诺尔的话：“我是个孤儿，先生。我父母在我七岁那年就不在了，我也没有其他亲属，住在哪里都可以。”
许父、许母：“……”
许母略带谴责地瞪了许父一眼，态度当场软化了不少。许父小声说了一句“不好意思”，有点蔫地坐下来。
“我和您的儿子是在工作上认识的，我们共同经历了一些小意外，发展出了感情。”
忒斯特彬彬有礼地继续，“他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……相信我，我曾多次质疑自己的感情，但我现在非常确定，我想和他共度一生。”
说到后半句，他的语气异常真诚。配上那张脸，说服力不可谓不强。
许母忍不住看向儿子。
“我是认真的，妈妈。”诺尔朝她点点头，“你们都了解我，我从不会‘一时兴起’。”
许母叹了口气，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“你这次回来的样子，比上次好多了。”她再擡起头的时候，脸上终于有了笑意，“眼睛有神儿，脸上有光，身板也结实了。”
诺尔：“……”对不起妈妈，那大概是因为我成了神。
“而且你看起来很开心。”
许母有点艰难地清清嗓子，“儿子，你长这么大，我从没见你这么开心……其实我和你爸一直都挺担心，你这一路太守规矩，会不会活得没滋味。”
“你是个成年人了，和谁过日子是你的事儿。这样也好，以后你们都在A市，我们随时能见到，省得瞎操心。”
“对对，这事就是太突然。”许爸闷声说，“我和你妈得缓缓，你那个谁也别往心里去，你们过你们的就行。”
诺尔张张嘴，他吐了好几口气，才成功发出声音。
“我——我每周都会来看你们。”他的嗓子有点哑，“我真的过得很好。”
忒斯特没再说话，只是静静旁观着。他的手始终紧握诺尔的手，没有松开。
……
【这边的蛋糕非常好吃。】忒斯特的思绪打破了回忆，他往被窝里缩了缩，【我没想到您的家人会准备蛋糕。】
诺尔：【我们家的庆祝方式就是这么单调。看我妈的反应，她其实挺喜欢你。他们只是不了解你，以后大家每周都见面，会好的。】
【您确定要他们了解我？】忒斯特震惊道。
【……你记得做好伪装。】为了爸妈的心脏着想，诺尔冒出冷汗。
【您看吧。】
突然，诺尔的手机一震。诺尔顺手点开提示窗，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的新消息。
【妈妈：你俩好好生活，好好工作。要是有人说三道四，千万不要往心里去】
【妈妈：别多想，我和你爸肯定支持你】
【妈妈：早点睡】
诺尔关掉手机，脸埋进忒斯特的胸口。
“怎么？”这次忒斯特问出了声。
“我在想，其实我的人生规划也没有改变太多。”
诺尔闷声闷气地回应，“现在我拥有巨大的财富，稳定的工作，爱我的父母，和一个我爱的人。”
过去的一年，事情发展碾碎了他所有的计划，但他从未如此满足。
诺尔知道，就在此时此刻，另一个自己被囚禁在云尚悦园，迈出了踏向苦难的第一步。他无法干涉那个注定的悲剧——就像回溯之中，眼看自己坠向黑暗的忒斯特。
但那没有关系。
因为他们都知道，他们会拥有超出想像的美好结局。
“晚安，忒斯特。”
“晚安，诺尔。”
……
塔赫，比苏斯城的废墟。
一只脏兮兮的猫爪挠来挠去，终于扒开瓦砾。伴随着一阵簌簌声响，浑身尘土的白猫钻出废墟。现任永恒教皇费舍尔舔舔爪子，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。
他的神好像不在，他该怎么变回原形？
永恒教会的安排呢，接下来他该怎么办？忒斯特大人？
白猫呆愣愣地坐在废墟之上，眼睛跟着来往的行人转来转去。
“蒂利亚大人降下了神谕，这是那位大人第一次直接降下神谕！”一位神殿骑士喜气洋洋地说，“多亏英雄们把魔王斩草除根了，蒂利亚大人才能恢复力量。”
“永恒教会那边没有消息，安斯提思没有恢复。亏他们鼓吹那个邪神——这些年压制魔王的肯定是蒂利亚大人！”
“比苏斯附近烧焦的树都重新长叶了，神迹啊……”
白猫当即炸起毛，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。
你们懂个屁，真正的神明明是忒斯特大人！……和忒斯特大人追随的诺尔大人！区区蒂利亚算什么东西。
可惜两位神殿骑士已经远去，这次走来的是几位主教。
“尤金大人果然被神祝福了，他刚接任教皇，吾神就降下了神谕。你们听说没——”一位主教压低声音，“蒂利亚大人说，祂之上还有两位神明。”
“蒂利亚大人不是最高神吗？会不会，呃，有人冒充……”
“蒂利亚大人的话不容置疑！”另一个主教擡起毛发稀疏的脑袋，“祂的话语多么慈悲……你们都看见了那蓬勃的生命神力，神坛前从未出现那样的祝福！”
白猫炸起的毛塌回去一点。知道说真话，看来这个生命女神是自己人……嗯？
一只手捏住他的后颈皮，将它毫不留情地拎起来。
“费舍尔･雷金纳德。”
尤金——现任生命教皇头戴兜帽，语气冰冷，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“喵！”
费舍欲哭无泪，他从没想过，生命神殿与永恒教会的历史性会面会这么不堪。
尤金：“……”
费舍绝望地挥舞爪子：“喵呜！喵呜！”
尤金兜帽下的脸扭曲了一下，他熟练地降下解咒魔法。下一秒，灰头土脸的费舍趴在了地上。
唰！
散发出骇人力量的“支配者”插在费舍身边。费舍下意识想要用黑魔法回击，紧接着意识到这里是生命神殿大本营。
永恒教皇明智地缩回手，继续装死。
“回答我，迷失塔在哪？”尤金一字一顿地问。